查看永嘉沿革,当时永嘉的版图相当于今天温州市全境,是个大永嘉。那么,谢灵运写楠溪江的诗究竟有多少呢?他的原有诗集早已散佚。据谢灵运《游名山志》和清光绪《永嘉县志》可稽查的,即有《过白岸亭》、《登石室山》、《登石门最高顶》、《夜宿石门》、《登永嘉绿嶂山》、《游赤石进帆海》、《北亭与吏民别》等诗作。
当时的永嘉,地处荒僻东夷。楠溪江草木蒙茸,在它的下游绿嶂山,也被葳蕤草木覆盖。“澹潋结寒姿,团栾润霜质。涧委水屡迷,林迥岩逾密。眷西谓初月,顾东疑落日。”这是他的《登绿嶂山》中的诗句,可想象当时古树蔽日,浓翳遮天,在林间竟弄不清月出日落谁东谁西,辨不明方向。所以他每次外出,往往“裹粮策杖”,有时还带着一班人马在前边砍伐开道。
《登石门最高顶》一诗,是写距离永邑(今鹿城)十三里贤宰乡的北面石门,即今天永嘉县瓯北镇黄田东占岙村西。当时“长林罗户庭”、“密竹使径迷”,甚至“噭噭夜猿啼”,不仅山上林木苍翠,还有猿猴啼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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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灵运堪称永嘉山水的知已。他登山,还发明了一种“木屐”。为防止打滑,上山去其前齿;下山去其后齿,世称“谢公屐”。贵为一方父母官,到楠溪游玩不用轿抬,实属难得,登山还特地发明这种木屐,更说明他热爱山水,尤其热爱永嘉楠溪江山水之情了。《石室山》诗中写道:“微戎无远览,总笄羡升乔”。他少年就喜欢游览,羡慕登仙的王子乔。“灵域久韬晦,为与心赏交”。这里的石室,可韬光养晦,可结交推心置腹的朋友。诗中描绘的景状就是后人称的大若岩陶公洞。谢灵运游山水,是一种神游。正如钱钟书所说:“人于山水,如‘好美色’,山水于人,如‘惊知己’。”他与大自然结成朋友,才能写出真山真水真性灵的好诗篇。
无论绿嶂、石门,或北亭,地处楠溪江下游。如果把楠溪江风景名胜区比作一幅秀美山水画轴,谢灵运所发现仅是这画轴的一端,它的美尚且如此惊人了,那么这画轴的主体部分,其景色更可想而知了。
永嘉山水因谢灵运的发现而名扬天下,而谢灵运又因永嘉山水孕育的诗情,奠定他山水诗鼻祖的地位。
自从谢灵运把诗歌的种子播撒到永嘉大地之后,这块土壤就像着了魔,一代代地出产诗人,就像金生丽水,玉出昆岗,永嘉的地方特产就是诗人。
稍晚一点,南朝梁时的陶弘景,曾在楠溪江的大若岩等地修炼,他在《答谢中书书》里描写此地的风光“山川之美,古来共谈。高峰入云,清流见底,两岸石壁,五色交辉。青林翠竹,四时俱备。晓雾将歇,猿鸟乱鸣。夕阳欲颓,沉鳞竞跃,实是欲界之仙都,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。”更为出色的是他在青嶂山写下的《答齐高帝诏》:“山中何所有?岭山多白云。只可自怡悦,不堪持赠君。”千载而下,读来令人心醉神迷。
唐朝张子容、孟浩然、崔道融,宋朝叶适、潘柽、徐照,明朝王叔果、潘舜臣,清朝朱彝尊、金简庵、朱步墀等,因谢灵运慕名永嘉山水接踵而至,他们或徜徉楠溪江口,或深入楠溪风景区腹地,吟咏不绝,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,熏陶溪山文化。
苏东坡向往永嘉楠溪秀色,在诗歌中发出了由衷的赞叹:“自言长官如灵运,能使江山似永嘉。” 李清照于建炎四年(1130)春,追随宋高宗的踪迹,南下温州,避居永嘉达一个半月之久。战乱中行色匆匆,未能深入楠溪江欣赏美景。四年后,亡夫之兄赵思诚在温州、台州任知州,李清照回想往事,感慨万千,于是有了这首著名的《武陵春》:“闻说双溪春尚好,也拟泛轻舟。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”。
历史进入南宋,永嘉又向中国文学史贡献了四位重要诗人,他们就是被称为“永嘉四灵”的徐玑、翁卷、赵师秀、徐照。“永嘉四灵”是继江西诗派之后矫江西诗派之失,在南宋诗坛上独树一帜的诗歌流派。“四灵”宗崇晚唐诗人贾岛、姚合,提倡晚唐近体诗,刻意苦吟,注重锻字炼句,主张白描,反对用典,诗风浅近平易,简约清淡。“贵精不求多,得意不恋事”,是他们的创作准则和追求目标。“四灵”以诗作为陶冶性情工具,作品主要抒发个人感受,集内大部分为流连光景,吟咏田园生活,抒写羁旅情思,以及应酬唱和之作。诗重五律,其律体多咏景物,格律精严,工致浑朴,为人传诵。
“永嘉四灵”在中国诗歌史上的主要贡献在于,对前人,它改造江西诗派,去除其弊端;对后来,它启动江湖诗派而再创新、发展。全祖望在《〈宋诗纪事〉序》里把宋诗的发展历程归纳为“四变”,从陆游等“中兴四大家”到“永嘉四灵”为其中的第三变。
当然,“四灵”诗歌并非“寒蝉哀鸣”,也不是远离社会现实,只透露“狭窄的心理”。它在宋代诗歌史上应有较高的地位,对它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的评价,特别是对积极用世方面的评价,需要突破由来已久的思维定式,多一些多元意识和宽容意识。
现存“四灵”诗有徐照《芳兰轩集》三卷,二百五十九首;徐玑《二薇亭集》二卷、一百六十四首;翁卷《苇碧轩集》一卷,一百三十八首;赵师秀《清宛斋集》一卷,一百四十二首。
永嘉四灵中,徐照(?~1211),字道晖,又字灵晖,号山民。徐玑(1162~1214)字致中,又字文渊,号灵渊。翁卷(生卒年未祥),字续古,又字灵舒。赵师秀(1170~1220)字紫芝,又字灵秀,也称灵芝,号天乐。他们都是永嘉人(翁卷为温州乐清人,晚年居住永嘉县城)。因为四人字号中皆带“灵”字,彼此旨趣相投,创作主张一致,诗风相近,自成一派,故世称“永嘉四灵”。
穿越千年时空,在楠溪江畔的村落里把读翁卷的《乡村四月》 “绿遍山原白满川,子规声里雨如烟。乡村四月闲人少,才了蚕桑又插田。”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:好一幅把自然美景与生活情趣融合一起的南国古田园风光画卷啊。
清代乾隆、嘉庆年间,永嘉的下层平民中出现过几位颇有名气的诗人。他们的诗风刚健清新,多本色语,富有生活气息。这些人中比较出名的共有七人,号称“市井七子”。他们是:菜贩季碧山,营卒黄巢松,茶馆跑堂祝圣源,鱼贩梅方通,理发师计化龙,铁匠周士华,银匠张丙光. 可见,历朝历代浸润在永嘉民间的文化资源是非常之多的。
时间流逝,楠溪江水不改旧时清波。而中国诗歌在二十世纪五十到七十年代曾经历一个伪抒情时期,八十年代的朦胧诗作为一种反动自有其积极意义。但是朦胧诗本身艺术上的稚嫩、肤浅和空泛都决定了它只能是诗歌史上一个短暂的过度。出于对文学史的负责,永嘉诗人张志洲提出了“清澈的理性,冷峻的激情”的诗歌主张,并以桃花诗的写作实践着自己的理论主张,从而把中国诗歌从平面抒情的时期推进到咏物诗的新阶段,迅即形成潮流。一时间中国诗坛桃花横流。而处于这一潮流中心的永嘉,一场诗歌大合唱适时拉开了序幕,形成了在当代诗坛影响巨大的桃花诗派。现在,桃花诗派的主将俞心焦、张志洲等人已经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。
我们相信,不管是千年之前的谢灵运,还是千年之后的永嘉桃花诗派的诗人,他们飞扬的灵感,他们与日月同辉的文字,不能不说是楠溪江所赐。它培育了永嘉人的山水情怀,也涵养着永嘉天然清新的乡土文化。
《圣经》称迦南地为“流蜜与奶之地”,那么我们也可以勇敢地宣称:楠溪江是“流诗的江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