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农村文化礼堂,相信会勾起不少人对儿时美好快乐时光的记忆。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永嘉场,晒谷场就是现在的文化礼堂。农忙时节,白天庄稼人把丰收的谷物铺在宽敞的地面上,接受阳光的洗礼;到了夜晚,空地上拉起一块幕布就是另一番世界了。村里老少男女,搬出自家的小凳子一排排坐着,看看电影、聊聊天,很是热闹。
小时候,每逢放电影、做戏、变魔术、唱词等等文化活动,均在村里的晒谷场盛大上演。永昌堡里新城村晒谷场,我们小孩叫它脱粒场,是永嘉场这爿地方最有名的晒谷场,在这里接受文化洗礼最多的地方,大多童年看电影的美好时光的回忆与此地有关。
“媳妇侬是贤良方正第一个,福也大来嘛量也大,千错万错是阿林错,我婆婆待侬总勿错,媳妇侬若不肯夫妻和,我养什么伲子还做什么婆,媳妇啊,侬卖个人情给婆婆,收下凤冠夫妻和……”
每当电影里一出现这段越剧唱腔时,整个露天电影放映场上黑压压一大片观众就会随声附唱,银幕上下浑然一体,场面颇为壮观,我弄不明白银幕里主角是演员或是放映场上观众是演员?
观众席上,其中一少年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轻轻吟唱,那个人便是我。这是电影越剧《碧玉簪》里的一段唱词。
《碧玉簪》,敢情说是我这辈子看过次数最多的一部电影,印象中,记得看过七次。当时,我还与堂兄弟比试过,看看谁看得场次多。那时,村里一个月至少要放一场露天电影,一部同样的片子,一个村挨着一个村轮流地放。想当年,除了偶尔看场露天电影外,就没有其他娱乐生活。不像现在,放场露天电影,七动员八动员,观众还是稀稀拉拉。所以,即使看过多遍,只要哪个地方再放,只要是两小时脚程内,都会准时赶到。由此,你就不难理解,《碧玉簪》我为何重复看了七次。话要说回来,《碧玉簪》本身也很好看。
正因为如此,像我看过六七次的,当时大有人在。看多了,听多了,一些台词自然也就会随口吟唱了。因此,在乡村,无论男女老少,农忙还是农闲,有事还是没事都会哼几句如《碧玉簪》里唱词,露天放映场银幕内外上下“互动”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那时,电影题材大致分为两类,战斗片或戏曲片。戏曲片,大多是越剧。除了《碧玉簪》之外,看过次数比较多的还有《红楼梦》《五女拜寿》《粱祝》《白蛇传》等等。因此,男女老少纷纷传唱的越剧名段还有,如《红楼梦》中的“天上掉下个林妹妹,似一朵轻云刚出岫,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,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……”之类。
这么多部越剧电影,看得我泪水涟涟的是《鲤鱼精》。
书生张珍与丞相之女牡丹幼年订婚。后张珍因父母去世,只得投亲相府。丞相冷眼相待,牡丹嫌贫爱富。张珍常于夜阑人静之际,至后花园碧波潭边哀叹心事。深居碧波潭的鲤鱼精,见张珍纯朴敦厚,就变作牡丹小姐与他相会。后真假牡丹相遇,真伪难辨,决定请包公来公断。水府龟精遂变作包公。于是,真假包公一同审问真假牡丹。后来张珍、鲤鱼精逃出相府,不料,天兵天将紧追而至。鲤鱼精遂将身世相告,张珍并不变心,反而爱之弥坚。鲤鱼精甘愿丢弃千年道行,忍痛脱去金鳞,转为凡人,与张珍永结同心。
当看到鲤鱼精忍着剧痛脱去金鳞时,台下观众一边用手不断地擦拭泪水,一边切齿痛骂丞相夫妇,早已忘记了鲤鱼是一条妖精的身份。我想,人类的天性大抵是如此的,永远是同情弱者,喜爱善者。
小时候,自认为长得还算俊美,再加上在同学间时而不时地哼几句越剧唱段,有好事者告诉了班主任。在一次初中文艺汇演中,让我扮演贾宝玉,一女生扮演林黛玉,记得还参加过一座水库的竣工典礼及永强区公所组织的国庆大巡游。自从那次文艺汇演后,我与那位女生就成为在校园里,或在放学路上经常被同学起哄的对象。
越剧情缘种子,就这样无可救药地在心田里播撒下来,以致生根、发芽。现在,有了电视,看越剧就越加方便,不过没有了少时银幕上下众人合唱的壮观场面,乡村里更没有了男女老少有事没事随口哼几句的雅事。
越剧里那些扮相俊美的演员,从此成为我的梦中情人,总盼着有一天她们能走下银幕,能与她们相见,这也是乡村男孩们共同做的最浪漫、最甜美的梦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梦,竟然会在生活中遇见。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从银幕上走下来的越剧演员,是在读大学期间。一次,我去杭州游玩。那是个雨后初霁的午后,在如诗如画的西湖边。当时,我正坐在西湖边椅子上看书,无意间一抬头,一群越剧演员(后来得知是小百花越剧团演员)正向我这边款款走来,公子、小姐的俊美、儒雅、风流倜傥的扮相,我瞬间就被石化了,我痴痴呆呆跟随过去,一直尾追到她们消失在一间庭院里才罢休。
参加工作后,到杭州公干或旅游的次数越来越多,多少次坐在湖畔,或骑上单车绕西湖行走,多么想重现那天的情景,可最终成了镜中月,水中花。
在西湖边,与越剧演员的美好邂逅的情景,那是我所有关于越剧的最美好印象。